【四季逢時】02.綠樹陰濃夏日長



  夏天是草木生長的季節,就連擾人的雜草也不例外。

  彎腰摘去最後一株雜草,十五、六歲的少年抬起頭,呼出一口長氣,幾年來的歷練,逢時已經很習慣田裡的工作,他整了整衣服、抹去額上汗滴,便去搭車上學。

  在春季將土壤翻鬆、插下秧苗到引水入田等一系列工作結束後,可不表示農家就沒事做了,每天的巡視、除去妨礙稻苗生長的雜草、施肥等等都是很重要的。不到收穫前,誰也不知道今年能收幾粒穀,因此農家們莫不如臨大敵,悉心照料自己的田地。

  無論甚麼事情,日復一日的練習任誰都能熟練,一晃眼,逢時也從只懂屁顛屁顛跟在父親後頭的小孩,長成了可以一肩挑起半分田的少年。上了國中後,他矮小的身子倏忽拔高,喉結也逐漸凸了出來,頭上的毛被剃刀理的貼齊了頭型,只怕再短些就要成了大光頭。

  即便如此,他每天的行程依舊規律;下田、上學、放學、巡視,偶爾跟朋友們鬼混,吃過晚飯就在家裡念書。

  生活的本質,也就只是不斷重複。這樣的日子裡卻有個例外,此刻就在他身畔──那是一個同校的女孩,他們從沒說過話,但每天都在同一個站牌等車,今早也是如此。

  但又有些不同。

  平常的日子裡,他們身邊總有各自的同伴,鄰居林家的老三跟逢時隔壁班,等車時一張快嘴總嘰嘰喳喳的論八卦;而女孩則有個雀斑臉的女同學,一對鳳眼看起來煞有氣勢、說起話也是咄咄逼人。

  恰巧這兩人今天都還沒影,公車亭破落的屋頂不知又被那個賊給掀了,雖然才六點,不過夏天的太陽出來的早,逢時與女孩兩人站在亭子裡,尷尬地曬著陽光。

  難得有兩人獨處的機會,逢時用發汗的手心捏了捏書包裡那個信封,他早在不知多久以前就寫好情書,被兩個大燈泡的阻擾卻一直沒機會交出去。現下,正是絕好時機,他卻膽怯了。

  遞?還是不遞?一滴汗珠從他額角流下,心中天人交戰,沉默的空氣卻逼使他不得不說點話。

  「公車,好慢啊。」

  「嗯。」女孩輕輕應聲,兩人間頓時又歸於沉默。

  「要不,我去找點東西來蓋個屋頂?」他試探著問,上次下雨時,他就這樣幫女孩找了條油布避雨,雖然那之後也沒說上話,心頭卻是喜孜孜的。

  「不用,怕害你錯過公車……你還真是個好人。」想起上次的事情,女孩咯咯低笑,對他而言這一笑即有傾城之力,彷彿接到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剎時間他甚麼都不顧了。

  烈日之下,青澀的情感如藤蔓在心中萌發,不知是站太久被熱昏頭了還是怎地,逢時終於義無反顧地對女孩遞出情書──

  「趙麗華,我喜歡你!」

  沒有預期中的驚慌,女孩一對眸子定定地看著他,接過情書,看也不看就收進包裡。

  「嗯……王逢時,讓我考慮考慮。」雖是調笑,言下之意卻好像半應承了;更讓逢時驚訝的是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很奇怪嗎?」看他蹬著一對牛鈴大的眼睛,傻瓜都猜得出他在想甚麼,女孩這下子可笑開了。「你找林老三來跟小梅打聽我,難道我不會找小梅向林老三打聽你嗎?」

  林老三!他如遭雷擊,一下子醍醐灌頂甚麼都懂了。不枉我們兄弟一場,幹的好啊!

  他兀自在原地揣摩,公車已在眼前停下,女孩踏上階梯轉身回眸,問道。

  「上來不?」

  答案昭之若揭,那還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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