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毒藥】 Chapter1 傾城之毒(1)


  寒風中凝結的水珠壓著草葉低頭,此時天還未明,昏沉沉的暮色中一座城牆聳立,老舊的石塊上滲著紅褐色的血痕,或新或舊、將一片牆面染出了深淺不一的斑駁;從城牆上可以看見一個個專為弓箭手設計的箭孔,牆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設下一座箭樓,紅色的漆面城門緊緊地拉上了絞鏈閉合,給人一種固若金湯的嚴密感。城的外表老舊而莊重,這就是附近諸國間鼎鼎大名的赫爾辛城。

  赫爾辛城背靠山嶺,沒有甚麼特產,但與另一頭的貿易隘口遙遙相對,以易守難攻出名。



  在霧氣之中隱隱傳來了細小的金屬碰撞聲,低垂的野草被厚重的皮靴踩下,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在野地裡留下雜沓的腳印,四蹄包著布、塞上口栓的馬匹吐出團團白氣,悄聲承載著騎兵行走;除了穿著統一的士兵之外,另外也有幾個衣著混雜的人穿插在兵隊中,雖然也配帶著相同徽記的布帕,但身上來穿著的不是正規制服、而是自己的便裝,這些是被雇傭參戰的傭兵,看起來與正規軍的樣態截然不同,但所有人都在朝著城牆安靜迅速的移動,包圍了城池的東、南、西三面。

  東方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第一道金黃的曙光射出雲層,所有人在指揮官的號令下同時動作了起來,長梯搭上城頭,士兵開始攻城,守城軍在敵人的喊殺聲中驚醒,顧不上睡眼矇矓、連忙抓起武器應戰,展開新一輪的鏖戰。





  在蜂擁而至的人潮中,西面一個黑影一馬當先掠上了城頭,爬梯速度之快看來簡直就像是在牆上急奔,牆頭上的弓箭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一劍掃下了城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

  「這怎麼回事?」爬在後首的排頭兵一縮腦袋,躲過那個垂直落下的弓箭手,張大了嘴巴問。

  「你倒好運,跟在雷蟒傭兵團的王牌後頭。」兩尺外另一座梯上的弟兄喊道,一邊動作不停的向上攀爬。

  「那是誰?」為了跟上他,排頭兵愣是加快了自己攀爬的速度。

  「疾影的葛拉迪歐你沒聽說過?難道是新兵……熬過這戰再跟你詳說,我可不想跟死人浪費口舌。」老兵朝旁邊啐了一口,頂著盾牌抵擋箭矢,不耐地掐斷話題。

  新兵摸摸鼻頭,這理確實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便也頂起了盾專心往上推進,依稀聽見下面的人罵咧咧地問是哪個混蛋在這種地方朝下吐痰。

  上面不斷有東西落下,有人、有箭矢、有殘肢腦袋還有石頭……但好在沒有滾水跟熱油,聽說前幾次攻城那才叫可怕,一鍋鍋的熱油往下倒,所有被淋上的弟兄瞬間整個人都熟透了,城上城下一片烤肉的香氣,紅紅白白的肉從半空中掉下來簡直令人作嘔。滾水威力次了點,但也不遑多讓,只是一個炸一個燙,被淋上基本只有全身傷口潰爛而死的下場。

  好在前幾次的攻城早已讓城裡的油用完了,這次的破曉突擊對方毫無準備,自然也沒有燒熱水的功夫。新兵頂住上頭一陣陣的撞擊,心中安慰道,他不敢分神去看旁邊又是哪位同袍落下了梯子,生怕自己一分神就遭遇同樣的命運。

  好不容易站上城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三尺寬的通道上,一片屍山血海,還站立著的人則是殺作一團。見到這景象新兵第一時間被震懾了,拿著盾跟劍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

  這裡不是人間,是地獄。

  他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全然沒發現自己的腦袋早已成了箭手瞄準的目標,一隻精鐵箭矢在半空畫出弧線朝著他落下。一陣涼風從他身邊吹過,咚的一聲、餘勢未消的箭頭打在頭盔上,箭身被人砍成兩段,歪歪地落在一旁。

  一柄劍刃斜劈在他的耳旁,血槽中還滲著不知道從誰身上流下的血跡,他的目光順著劍身一路移動,看見了一個圍著深藍色斗篷的人影站在他身後,正是那登牆時遙遙領先的傢伙,疾影的葛拉迪歐,黑鐵的面具底下透出銳利的眼神,劍尖一抖便收了回去。

  「滾。」只說出一個低沉的音節,藍色的身影又回身與人交戰。

  確實不能傻站在這,他環顧四周,一片混亂的情況下不管是戰術還是戰略所能發揮的效果都有限,他不認為自己投入其中能起什麼作用,這種情況下保住自己的命才是首要目標。新兵定了定神,將身體縮在盾牌之後,一手持劍、躡手躡腳地向箭樓靠近──

  他打算去找剛才招呼了自己一箭的弓箭手談談心,能混點軍功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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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戰鬥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才以攻城方的撤退告終,城牆上下堆積了數百具屍體,當撤退的號角響起,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新兵幸運地活過了這場戰鬥,順利在箭樓中撈了幾個軍徽,但他的心境已跟之前大不相同,仰頭看著城牆又添上新的血跡,在夕陽的殘紅下宛若火燒,與同袍一起在城下打掃戰場,回收戰死者身上的裝備、許多人面目全非,甚至辨認不出是誰;雖然全身都像是要散架一樣的疲累,但通過這些機械性的動作,他明瞭自己還活著、還能站在這裡有多麼幸運。

  在這裡死去就甚麼都沒了,甚至無法被人記住,那是何等悲哀的事情啊。

  「喂、要開伙了!快回去報數領飯!」不知是誰撞了他一下,興沖沖地說著,新兵只是渾渾噩噩地跟著對方走回營地,炊事兵已經煮好了飯菜,幾個熱騰騰的大鍋飄散出野菜湯的香味,士兵們的回歸讓整個營地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吃吧!」等到一碗熱騰騰的菜湯遞到他眼前,新兵這才回過神來,他接下木碗,抬頭一看發現前面站著的正是登城時爬在他隔壁梯子的那個老兵,摘下頭盔後看的出他臉上拖著一道長長的刀痕,顯然是在生死線上打滾過了,年齡不過三十、舉手投足卻憑添幾分老成。

  「謝了,沒想到你還真找得著我。我是第十七衝鋒小隊的萊禮。」新兵報上自己的所屬單位。

  「唷,我是查克。這又不難,咱領口上不都繡著番號嗎?一眼就看出來了!不說這個了,你不是想知道那傢伙的事情嗎?既然你活過了第一場戰鬥,理所當然我該跟你好好說明一下。」老兵白了他一眼,豎起大拇指一比角落裡離群索居的葛拉迪歐,將呆立著的萊禮拉到一旁坐下,隔著人群遠眺著那個裹著藍色斗篷的人影。

  「他叫做葛拉迪歐.史奈客,雷蟒傭兵團的王牌,論劍術絕對是一流--但首先你要知道,千萬別跟那傢伙扯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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