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毒藥】Chapter1 傾城之毒(3)


  「進行順利,明天中午水壩應該就能完成雛形。」茂密的林中,伐木叮叮,流水漴漴;伏塔司站在姬芙朵身邊,一身銀甲襯著金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眼前是一條寬約兩公尺的溪流,許多士兵正忙著將旁邊砍下的木料加工成合用的大小,在河上搭建起一座三尺高的堤壩。

  「偵察兵散出去了吧?」姬芙朵點點頭,兩眼放光地看著堤壩工程進行;她仍穿著昨天那一身打扮,連帽長袍從胸前敞開,露出了內裡的上衣與輕便七分褲,兩腳踏著一雙輕便的皮靴,看起來精神很不錯。



  「已經加派人手前往北面的通路,也確保了對敵方的反偵查措施。」

  「最後一項,連絡內應的準備?」

  「我們在城中的內應不多……萬一折損的話要再派進去可不容易,真的要冒險連絡他們?」說到這裡,伏塔司顯得有些猶豫。

  「當然了,這事一定要從內部來做。你們有連絡的辦法吧?把藥跟指令書送進去,接下來要做的就簡單了。」姬芙朵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油紙包裹,遞了過去。

  「……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嗎?」伏塔司接過包裹,心中還是有點抗拒,畢竟身為一個正規教育的騎士,精神上還是不能認同使用下毒的手段來贏取勝利。

  「有喔,可惜那要三個月之前來用。」

  「什麼?」姬芙朵的回答出乎他意料之外,伏塔司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個提防壞掉前再建一個新的,在己方資源充足的情況下跟城內比耐力,截斷水源兩三個月應該就能把城內的水量耗光了。」看見伏塔司的反應,姬芙朵得意地說出自己的方案,「作為一名商人的觀點來看,戰爭打的不只是兵力,資源也很重要的。」

  「但是那樣做物資消耗很大。」他嘆了口氣,替過去分辯。

  「沒想到戰爭會拖這麼久吧?當時要是忍心的話現在肯定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是空談呢。」姬芙朵將視線轉回水壩上,輕巧地笑著。

  「今晚發出,明天這些包裹就會送到內應手上。」反駁不了她的論點,伏塔司將話題轉回眼前的工作上。

  「那麼後天開始就可以坐等城門敞開了,真不錯。」姬芙朵旁若無人地伸了個懶腰,像隻小貓一樣梳理著自己的頭髮,左看右看一切照進度行進,沒什麼自己的事,便提出了回去休息的要求。

  他們從東側的樹林繞過了赫爾辛城,這一帶樹林茂密,偶有陽光從樹蓋的縫隙中流下,在兩人身上形成一片光影錯綜的斑點。

  「姬芙朵小姐,妳見過真正的戰場嗎?」在回程的路上,伏塔司突然這樣問。

  「啊,見過。」姬芙朵漫不在乎地回答,與他並肩走著。

  「我不認為戰場是個如此輕佻以對的地方,真正的生死相搏不該用上藥物這種陰險的手段。」伏塔司嚴肅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這麼說,我始終只是一介商人啊,買賣商品可是我的工作;騎士大人,戰爭就只是戰爭而已,殺戮是沒有甚麼崇高意義可言的。」

  「但我們是為了國家──」伏塔司聽出了後段的含意,表情為之一僵。

  「對方不也是為了自己的國家?而且先出兵的還是你們,正義在哪?榮耀在哪?不就是為了搶奪這條通商路線嗎?利益才是驅動戰爭的發條,正所謂戰爭只是政治的延伸。」姬芙朵不為所動,不急不徐地說出根據。

  伏塔司啞口無言,臉上青白變換不定,在騎士榮譽的大旗底下,他一直堅信著自己所為符合信條、是正義的一方。或許在心底深處多少也知道自己的正義是有瑕疵的,但被如此直白的說出來還是第一次,說不打擊絕對是騙人。

  「身為騎士最好不要探究這種問題,這樣也比較合你的性格,畢竟我們的生存之道不盡相同。」她用力拍了拍伏塔司的背,雖然是寬慰的語氣、眼中卻盡是落寞與譏誚。

  是在揶揄自己,或是這扭曲的世界呢?伏塔司絲毫沒有感覺到受到揶揄的怒氣,他困惑地觀察著對方的樣子。她的神情彷彿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這時姬芙朵的身影讓伏塔司不由得想去保護她,或許就只是軍旅生涯太過漫長的無聊與浪漫派的騎士精神氾濫吧,他總覺得不能放任這個女孩不管。

  護送姬芙朵回到營帳後,他一個人去洗了把臉,坐在蓄水槽邊發呆,仔細想想姬芙朵頂多十七、八歲,兩人歲數的差距少說也有半輪,要是時間提到幾年前那不就是蘿莉控了嗎?這樣的興趣對一個騎士而言……

  「可悲的男人,被魔女耍得團團轉。」一個黑影突然遮去了他面前的光線。

  「你到底想說什麼?」抬頭對上葛拉迪歐的鐵面具,伏塔司的不滿頓時找到出口。

  「不要相信她。」

  「說我被迷惑了?那麼你又為什麼陰魂不散地黏在她身後呢?」冷笑一聲,伏塔司的手按上了劍柄。

  「不關你的事。」葛拉迪歐神情一黯,微微後退了半步,從披風的移動看來,伏塔司斷定他已經做好了拔劍姿勢。

  「無論有甚麼樣的理由,我無法苟同對一名柔弱女子下殺手的行徑。」不動聲色地用鐵鞋踏平了腳下的泥土,伏塔司正調整著自己的體勢。

  「即便她曾經差點要了我的命?鄉愿。」鐵面具裡傳來一聲咕噥,葛拉迪歐像是想起了甚麼不好的回憶,隨即挑釁似的揚起了下巴。

  「很遺憾我們的意見有所歧異。」伏塔司閉目片刻,面對眼前的勁敵,他必須集中精神讓自己全身的力量都準備好,只等最適合出手的那一刻到來。

  「是水火不容。」一陣獵獵強風吹開了葛拉迪歐的斗篷,顯現出他握在手中的兩柄戰劍,同一時間這名止如雕像的男人瞬間以恐怖的速度動了起來。

  兩人同時出劍,銀光與藍影正面交錯、電光石火地交鋒,金鐵交鳴的刺耳聲想遠遠傳遍整個高地,吸引周遭的人引頸望去;在營地裡是不允許司下鬥毆的,可一個擠滿了老大爺們的地方怎麼可能少得了紛爭?因此營地的邊緣地帶就成了最好的一個地方,反正只管打出了營區,那便不算犯規,上頭的人也是爭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多半是低調解決,整出這麼大的動靜還想別人裝聾作啞,這就不切實際了。

  剛才那一瞬間,葛拉迪歐右手一劍格住了伏塔司直砍而下的攻勢,左手一劍趁隙揮出,此時異變突起--右手劍上本就存在的裂紋,就在這當口徹底首尾分家了!

  劍身迸進了裂之時,伏塔司的劍毫無懸念地切進了黑鐵面具,饒是葛拉迪歐反應即時,當下仰面一倒,身體一個後躍翻了兩圈這才卸掉餘勢,原本直取伏塔司胸口的一劍,最後只在銀色的盔甲劃出一道醜陋的凹痕;伏塔司也是心有餘悸得喘著大氣,只有身在其中的他知道自己究竟是面臨了怎樣的情境,葛拉迪歐部愧疾影之名,他的速度實在是快到了一個恐怖的境界!

  那是何等怪物!自己的劍才剛出鞘,對方的戰劍已經臨面而來,與其說葛拉迪歐格下他的攻擊,不如說他恰好迎上葛拉迪歐的劍。若不是右手劍的夭折,伏塔司的胸前現在恐怕已經被劃開一道大口;他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懊惱地握緊了手中的劍柄,伏塔司確信,今天交鋒的這一劍才是葛拉迪歐的傾力之擊。

  也就是說,這傢伙打從一開始就不是認真想殺掉姬芙朵!

  伏塔司看著葛拉迪歐,他高挑的身影仍悄立在落地處,黑鐵面具的裂紋正在表面馳走,清脆地裂成了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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