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毒藥】Chapter1 傾城之毒(4)


  眾目睽睽之下,饒是葛拉迪歐立馬一手按住了尚未崩落的部分,但他的大半張臉已經暴露在外,出乎意料地是一張年輕俊朗的臉孔,額上一個傷口正流著血,劍眉底下一對鮮紅的眼瞳雪亮地與伏塔司對峙,眼角卻延伸出另一塊血痕,形狀彷彿是淚水流下的痕跡。

  「怪了,那個痕跡……不對,是鱗片?你是半人?」距離最近的伏塔司看的清楚,立刻發現了其中的異狀,葛拉迪歐露出的皮膚上居然覆著一層細細的鱗片!那塊看起來像是血痕的東西,是一叢變紅的鱗片!

  「不會吧,是眷族!」



  「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難怪他那麼厲害,本來就是個怪物嘛!」

  此話一出,人群便開始騷動了起來,不只是交頭接耳,周圍的士兵鬧騰地喧嘩了起來。在這個沒有魔法,沒有魔獸也沒有龍的時代,存在著數量稀少的半人種族;誰也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有著人的外形與獸類相近的特徵,只是以他們的棲息地來劃分某之眷族。

  據說那是因為他們在遠古時期曾經是某些強大魔物的眷屬,才會遺傳下這樣的特徵,不只是外觀的不同,眷族有著相對於人類更優異的身體素質,卻不可避免地受到人們的畏懼與輕蔑。

  萊禮傻站在騷亂的人群中,額上冒著涔涔冷汗,無視於查克的慌亂,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葛拉迪歐一直戴著鐵面具、離群索居,但即使表現得如此怪異,救了自己的他並不冷血無情──至少這點萊禮可以斷言,現在的狀況正是葛拉迪歐極力想要避免的。

  伏塔司此時也發現自己失言了,他緊皺眉頭、卻也拿瀕臨暴動的人群沒有辦法,他向前一步正待說些甚麼,葛拉迪歐轉身越過圍欄,藍色的斗篷轉眼間消失在營區外的灌木林裡。

  「等等!」不知何時到來的姬芙朵擠出人群,踉蹌兩步後也跑進了森林。

  「姬芙朵小姐……」伏塔司也想追上去,跨了兩三步卻迷茫地停下了,為什麼要追上去?自己用什麼身分追上去?追上去之後呢?身後的喧嘩仍在繼續,他一咬牙,轉身面對群眾。

  「都給我停下!全體列隊!大白天的在吵些什麼?」他的大吼一時震懾了騷動的士兵,軍法官則掐準了時機慢悠悠地從遠處現身。

  「咳,伏塔司親衛隊長,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嗎?」軍法官瞇著眼睛,親切地問道,雖然只是個親衛隊長,但伏塔司不但有著貴族爵位、也是將軍眼前的紅人,他是斷不能得罪的。

  「沒什麼,只是我跟一名傭兵比試了下劍術。」伏塔司一臉鎮靜的回應,對於這明顯的討好不做表態。

  「嗯嗯,能讓隊長指導劍術,那傭兵真是好福氣。」軍法官點了點頭,一回頭馬上換了張臉,對一眾士兵勃然大怒,「喝、你們這些混帳還不快點散了,都聚在這裡小心我判你們結群私鬥!」

  還能怎地?查克拉著萊禮的衣袖,混在人群中散了;萊禮不時回頭,遠遠地看見佇立原地的伏塔司也向著森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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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拉迪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跑,他很強、也知道自己很強;但是那些人的話語在耳邊嗡嗡作響,吵死人了。他在林中的一處空地停了下來,彷彿找到了一個寄託,沒錯、吵死人了,是因為待在那裡太煩人了才逃開的。

  他大口喘氣、背靠著樹幹坐下,緊按著面具碎片的手這才鬆開,混著汗水與血液的鐵片滑落地面。看見了自己手中的殷紅,他才發現自己的額頭的傷口還在汨汨流血,是伏塔司那一劍留下的。

  沒有心神去管那些了,今後要怎麼辦啊?

  「可惡!都是姬芙朵那女人害的……」葛拉迪歐一拳打在地上,氣急敗壞地咒罵著,落下的拳頭激起一陣沙塵,只一下子又消散在空中。

  「什麼叫做那女人啊,真失禮!我可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陷害你的事情啊!」一個不滿的聲音從背後揚起,姬芙朵扶著額頭從樹後走了出來。

  葛拉迪歐冷冷地瞪著她,自己剛才確實失常,沒注意周遭的變化、甚至忽略了她雜亂的腳步聲……不過這個場合對於自己再好不過了,不如說這情勢好得太過奇怪,跑進這四下無人的林子裡跟他單獨相處,姬芙朵無疑是在找死。

  雖然模樣已經跟幾年前相見時大不相同,但沒變的是她的想法葛拉迪歐仍舊一點也搞不懂。

  「哈哈哈,那個傷口的位置正好當第三隻眼,不是挺適合你嘛!」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姬芙朵噗哧一聲笑出了聲,歡快地調侃著。

  見她作勢靠近,葛拉迪歐反射性地舉起了手上的劍,卻尷尬地發現自己抽出的這把劍只剩半截,舉著沒了劍尖的斷面直指對方,還不如橫劍以對來的有效,他悲催地發現只要一面對這個女人自己就會不自覺地犯下低級錯誤,簡直是命運女神的惡趣味。

  「你被打傻了不成?舉著一把斷劍還想做什麼?老實點別動。」連姬芙朵都有些無言了,她嘆了口氣,逕直在葛拉迪歐面前蹲下,從腰上的扣環解下一個小銀製的小圓盒,又從外袍口袋裡掏出一隻兩端纏著棉絲的竹籤,先將傷口外頭的血塊清掉,再擦上圓盒裡的藥膏。

  葛拉迪歐丟掉斷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眼中充滿了敵意與不信任,姬芙朵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動作。

  「只是傷藥,你該不會真的想開第三隻眼吧?」無奈地嘆了口氣,姬芙朵皺起了眉頭、一臉困惑。

  「妳不相信我會殺妳。」看著毫無懼意的姬芙朵,葛拉迪歐突然洩了氣似地斷言。

  「我說你是有多遲鈍,到現在才發現。」白了他一眼,姬芙朵繼續往他額頭上塗藥。

  「你還在記恨以前那件事吧,我從沒想過丟下你自己逃走,所以這點我是不會道歉的。」

  「實際上妳把中了麻藥的我丟在森林裡整整三天,害我差點死在那裡。」

  「說差點不就是沒死嗎?看,你現在活得好好的。」貼上膠布,她故意使勁拍了下葛拉迪歐的額頭,美其名曰:固定。

  「哼,天生無情的魔女。」葛拉迪歐吃痛、只是眉毛一挑,咬牙罵道。

  「輪不到你說,愛哭鬼葛拉迪歐。」將行當重新繫回腰上,輕輕哼了一聲。

  兩人間的氣氛說著便輕鬆了起來,伏塔司將身子隱藏在樹叢後,透過葉子的縫隙觀察不遠處的情況,越聽越感覺心情沉重,自己是不可能介入這兩人之間的,即使雙方沒有戀愛情感,共有的過去經歷也是牢不可撼。

  但要就這樣放棄,承認連自己引以為傲的劍術也輸了,自尊極高的伏塔司怎樣也做不到,至少在這個部分,他想贏!對手是眷族又怎樣了?他是艾得姆將軍的親衛隊長,伊格里王國的騎士,單論武藝也是在這群正規軍中最強的男人。

  他咬了咬牙,挺身穿過了樹叢,走到兩人面前。

  「剛才的比試被中斷了,我要向你正式提出挑戰;葛拉迪歐‧史奈客,我們在開門之後的攻城戰一決勝負吧!」看了看地上的斷劍,又看了看葛拉迪歐,伏塔司盡力不讓自己的目光飄到姬芙朵身上。

  「行。」無視於姬芙朵厥起的嘴,葛拉迪歐乾脆地答應了,他沒有理由拒絕,也沒理由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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