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戲法】序幕 無關善惡的開始(1)


  『在遙遠的過去,龍的力量曾經凌駕於陸上一切,兼具極高的智慧、強力的魔法跟堅韌的肉體,長壽使牠們隨著時間流逝更為強大。但龍的數量非常稀少,而低等的亞龍則被歸為無理性的野獸。人類之中存有過人丁稀少的馭龍使一族,龍與人以魂為契,共享生命、知識與力量。為什麼?有人這麼說,他們恰好擁有對方所缺乏的一半,因此龍尋求著龍使,龍使也渴望著龍……』

  直到現在,艾利克.捷亙.克萊倫斯依然記得,七歲的他偷偷跑進父親的書房探險,爬上父親黑木大椅,他在泛黃的陽光下翻開《貴族譜系》的第二章節,看到不知幾代前祖先的大名,以及他駕馭著龍跟隨初代皇開國征戰的史詩傳奇。



  不管是這個家的基業,抑或是初代皇所賜的賦姓捷亙、乃至於被世人所敬畏的『龍大公』之名,都是由萊斯特.捷亙.克萊倫斯得來的。

  伴隨一個一個字句的低聲讀誦,逝者復甦、躍然紙上,在艾利克面前上演動人心魄的歷險,在他放光的眼中,這裡已不再是昏暗沉悶的書房,而是五光十色的絢爛劇場。從這個時候起,他立志成為一名龍使——

  可歎的是,這卻是個沒有龍的時代,只是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從這個當下開始的,正如同所有冒險故事的起源、所有偉大戲法的發想,意念是世上最奧妙難解的力量,推動著每一個人的命運。

  一切的旅途都是為了到達,見證經歷喜樂悲苦、最終到達之地。

  如果你還在旅途中,那就盡情享受吧。


  ※※※


  夕日西垂,隨風搖曳的金色草原中聳立一座灰色的城堡,幾經風霜的牆面揭示了他所經歷的歲月,但不僅看不見多少苔蘚,鐵製的掛燈也被擦的晶亮,明顯受到良好的照料。越過一片山林眺望,遠遠地可以看到雪白王城的輪廓,這裡是克萊倫斯公爵府邸,被稱作『王之雙翼』座落在王城後方拱衛。而三公之中的另外兩家公爵府邸,則分別座落在王城左右。

  下午四點的晚餐前時段,正是僕役們開始忙碌的時候。頂著一頭散亂金髮的少年穿過迴廊,氣喘吁吁地直衝廚房,他面容娟秀、身型纖細挺拔,穿著一件白色的絲質衫與湖綠色的背心,只可惜全身上下沾滿了泥巴跟草屑,就算有副好皮囊也掩不住他跳脫的本性。

  不管是哪個下人都能馬上認出這是艾利克少爺,並適切地避免與他目光相交;照理說來這時他應該還在上文法課,但顯然今天他並沒有出現在他應該在的地方。

  「奶媽,再給我講一次那故事!龍的故事!」推開木門,燥熱的空氣、混雜的氣味與鍋碗碰撞的喧雜迎面而來,他在人群中拉住一名年長侍女的袖子。

  「小少爺,我現在正要給老爺送藥呢。」年約五十的婦人穿著侍女長特有的黑色長裙,一頭白髮莊重地盤在腦後,她伸手拈去少年頭上的草屑,又拍了拍弄髒的襯衫,這才直起腰板回應,「而且您都十五歲了,還老是逃課聽這些故事,我可是會挨罵的。」

  「但是,奶媽……」艾利克還想抗辯,但是一接觸到婦人慈愛的眼神,話又縮了回去。

  「那些事情待會再說,少爺與我身份有別,以後請您稱我為梅森侍女長。」寵溺地攏了攏少年白金色的頭髮,侍女長轉身招呼道,「克莉絲端藥,愛琳拿水盆跟手巾,我們該去服侍老爺了。」

  目送她帶著兩個侍女離去,艾利克只好放棄,垂頭喪氣地走向自己的房間。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在回程中抓住了躲在柱子後頭擦窗戶的侍女莉琪,又在中庭找到正要去餵豬的柏格,總算有人一起鑽研他的新發現,雖然對這兩人來說都不大走運,但艾利克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


  ※※※


  老公爵病了早已不是新聞。

  三年前的冬天特別冷,老公爵患了風寒後便一病不起,每天躺在床上休養身子、甚麼也做不了,更別說上朝理事了。長子羅伊一邊作為代理在皇宮中見習,一邊管理府中大小事務,忙的不可開交;其他兄弟姐妹各有職務與家室,僕役則人心惶惶、紛紛打聽誰是下任府中掌權者,沒人有空去理會無權無勢的么子艾利克。

  當然啦,他本人對此可是樂在其中,逃課逃的不亦樂乎,將所有家庭教師的臉都氣歪了。

  唉……小少爺到底何時才會長大呢?想到這裡,梅森便十分擔憂,自從主母生育艾利克時難產死亡,恰好生子的梅森便一肩擔起了給小少爺餵奶的職責,主母在世時就待她很好,因此從各方面來說,梅森都是真心將艾利克當自己的兒子來照料,疼到連她的親兒子柏格有點不滿。

  寵溺歸一回事,她也很清楚外人是怎麼看待艾利克的──他們說小少爺是傻子、白癡,十多歲了還相信那些發霉的故事,整日不務正業──就連她也毫無反駁的餘地。但看望著這樣的小少爺,梅森卻又滿心不捨與憐愛,一想起主母過世前的請託,哪裡還捨得斥責他呢?

  也就這樣一日復一日的過罷,她領著侍女們走過轉角,便看見了老公爵的房門,一名眼生的紅髮侍女從門後繞出來,正好與她們迎上。

  那一頭刺目的紅髮遮住了大半張臉,這不合規定,梅森瞇起眼睛打量,她自認對人的記憶還算好,無論府邸內外的人都記的一清二楚,居然有新進侍女能躲過她眼皮底下,簡直不可思議。

  「妳在這裡做什麼?」她不由得提高了音調,重新標立自己身為侍女長的職權。

  「總管要我來打掃。」紅髮侍女低下頭,矮身行了個不成樣子的禮。

  「是嗎,那妳可以退下了。」真是太不莊重了,就連最簡單的屈膝禮也做不好!梅森冷哼一聲,伸手打算推開門,卻被紅髮侍女按住。

  「呃、老爺才剛入睡……」紅髮侍女的手勁與外表落差極大,梅森用盡全力,竟是沒能撼動這扇雕花木門一絲一毫。

  「放手!老爺是不會在這種時間入睡的,妳到底是甚麼人?」梅森心知不妙,立馬大聲叫嚷了起來,「衛兵!來人啊──」

  轉瞬間,叫聲嘎然而止。梅森感覺力氣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她顫抖著摀著胸口,溫熱的血從指縫中泉湧而出。這感覺好奇怪,梅森的喉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了,全身的感官似乎只剩下疼痛,她看見紅髮侍女手握不知哪來的刀刃,一把捅進了自己的心窩。

  「可惡,多嘴的老太婆……」說話間,刀刃轉手又插入另外一名侍女的胸膛,但再怎麼快也無法阻止第三位侍女開口了,她毫不遲疑地跳出窗外,留下兩具尚有餘溫的屍體和一名扯開喉嚨瘋狂尖叫的侍女。

  當衛兵們趕到、用木樁撞開大門,老公爵冰冷的屍體上直挺挺地插著一柄匕首,尖刃埋入胸膛,湧出的鮮血濕了整床被褥、兀自不斷向下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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