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之戲法】第一幕 十字路的戲法師(1)



  「太過份了!」

  馬車車廂中,這句話已經重複了第九次。木質車廂裝潢的不錯,四周的雕飾小巧而不失精細,裹上絲綢的座位使用了棉絮與彈簧來降低震度,寬大的車廂完全可以讓三人併排而坐,整體來說舒適華美,一般人家可坐不起這麼高級的馬車。

  「這真是太過份了,艾利克少爺!」莉琪坐在艾利克身旁,憤憤不平地說道,「大少爺怎麼可以就這樣把您趕出城堡,還讓您經歷如此難堪的場面──」



  她光是想起來就難過,大少爺在艾利克面前集合了城堡裡所有的侍女與僕役,詢問他們是否有人願意與他一同遠行。全場鴉雀無聲,除了她與柏格,居然一個自願者都沒有!這算甚麼?老公爵才剛死,小少爺就得收拾包袱離家?一想起站在艾利克的位置上面對這些是多麼痛苦又無助,她的鼻頭又發酸了。

  「他現在是新任公爵,無論如何、大哥一定有他的想法,更何況府內本來就沒人想跟我扯上關係,這是我自己的問題。」艾利克整個人埋在座椅上,無聊地把玩著一把裝飾華麗的黑刃匕首──那是臨走之前羅伊送給他的禮物,「正確說起來,我沒有被趕出家門,只是去接管羅斯威特的旅館生意。」

  「但您才十五歲,而且老公爵才剛過世……」莉琪還想再說,卻見艾利克往旁邊一直默默看著窗外的柏格拼命使眼色,這才想起承受喪親之痛的不只是艾利克一個人,立時閉上了嘴,但她葉綠色的眼睛依舊濕潤地轉來轉去。

  「說實在的,我更好奇你們兩個為什麼願意跟我去一個遠的要命的陌生城市?任誰都知道跟著我是沒有好處的。」闔上劍鞘,艾利克皺起眉頭,神情十分困惑。

  「因為……您人很好?」莉琪的臉頰立刻像飽實的蘋果一樣鬧了個通紅。

  「少來了,我有自知之明。」艾利克直接翻了個白眼,「說實話。」

  「好吧,我覺得讓您一個人去實在太可憐了……在陌生的地方,如果沒人服侍一定會很不習慣。」莉琪低下頭,開始絞弄自己的手指,「艾利克少爺其實也有很多優點的,像是您的臉長得很好看、性格很率直,而且總是讓人驚奇。」

  艾利克突然仰天發出了一聲哀嚎,兩手抓住柏格的領子開始搖晃。

  「天啊!我剛剛被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小侍女給同情了,難道我看起來真有這麼可悲嗎?柏格,你說句話啊──救救我那微小的自尊心!」

  「小少爺,請別這樣。」柏格努力脫離艾利克的魔掌,盡量不讓自己的視線落到莉琪氣鼓鼓的臉頰上,正經八百地說道,「我覺得莉琪說的沒錯,您有很多優點,只是其他人都沒發現罷了。」

  嗷!一直躲在艾利克懷中的那隻小東西也探出頭叫了一聲,像是在附和似的,可愛的模樣惹得三人忍不住一起發笑。這可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就連羅伊也未曾知曉。

  「不管怎樣,謝謝你們願意跟隨我。當時我也很擔心,要是沒有人願意來那該怎麼辦──」艾利克一左一右執起兩人的手,莉琪才發現他的手心還有些濕意,原來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艾利克少爺也是會緊張的,她為自己幫上他的忙而開心的笑了起來。

  「我說真的,感謝兩位的支持,為了回報你們我會盡力不惹太多事。」

  「這樣說來,或許我們該來整合一下對於『太多』的定義?」面對他認真的神情,柏格反而笑了起來。

  「不,我認為當務之急應該是先給這小東西取個名字。」艾利克一口回絕。

  「叫小白?」莉琪的主意遭到兩人一致反對。

  「叫艾利克二世如何?」這下子換成艾利克跟莉琪瑤頭。

  你一言、我一語,車廂內的討論越來越活躍,彷彿這樣就能暫時忘卻離鄉的愁緒和對陌生的抗拒,在明媚的陽光下,馬車搖晃著一路前行,輕快地踏上旅程。


  ※※※


  經過為時三週的長途跋涉,他們終於踏上了羅斯威特的土地。

  「終於到了!」艾利克踏上地面,感嘆地說,他從來沒這麼懷念陸地過;一手探入懷中摸摸小東西的頭──經過漫長的討論後,他們最後叫牠貝爾,這名字是用三個人名字的頭音組合而成的。

  「貝爾,快看、這地方就是我們以後的新家。」他這麼一說,貝爾就乖乖的探出頭來,這幾天來在馬車上日夜相處,貝爾一直窩居在艾利克外袍內側,顯得格外親人;眾人也發現牠似乎逐漸聽得懂幾人所說的話,總是能做出適當的反應,以動物來說相當聰明。

  看了看外頭,貝爾搖頭晃腦地沒甚麼反應,反倒是一旁的莉琪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了。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建築物,規模雖然與他們所住的城堡不能相比,卻也是顯赫的豪宅,象牙色的牆面峨然聳立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在邊際的地方有著各色彩繪,細緻地簡直就像一件藝術品。順著深褐色的大門向上看,寶藍色的屋簷上嵌著鍍上銀漆的鏤空招牌──『女皇之墜』。

  「真是壯觀……」莉琪吶吶地說,打從懂事起就在公爵府內幫傭的她幾乎沒離開過城堡,更沒見過這麼繁華的街道,就這點來說在城堡中出生的艾利克跟柏格也是一樣的,不過他們一個正興味盎然地四處打量,另一個正在幫忙卸下車上的行李,誰也沒工夫跟她一起讚嘆。

  他們正各自忙活的時候,有人從門內走了出來。一個是高挑豐滿的女人──約莫二十多歲,一頭長髮盤在腦後,神情有些冷漠──凹凸有致的身材充滿了成熟韻味,卻穿著一襲俐落的褲裝,看起來有點高不可攀。她身後跟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抓了兩搓頭髮分別紮在兩側,餘下一頭長髮披落在身後,穿著跟莉琪類似的侍女服,但裙子卻短得多了,只到大腿的一半,露出一雙穿著直筒襪的曼妙長腿。

  「歡迎,你一定就是克萊倫斯少爺。」女人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伸出手,「我是這個地區的營運負責人,雷奧娜.明恩,主要負責女皇之墜旅館的經營。公爵已經通知我您會過來,從今以後我會定期向您匯報經營狀況,由您評估並且向公爵呈交成果。」

  「幸會。」艾利克有些笨拙地輕吻了對方的手,難得展現了一點貴族風采。

  「那麼,我帶您去房間。」雷奧娜一招手,叫來傭人處理行李,返身入內。

  進入門內,他們經過一個紅木櫃檯,便踏上樓梯,裡面的地面皆由白色大理石地磚排成,走道則鋪上了紅色的厚重地毯,牆面也與外頭有同一系列的彩繪;一行人走上三樓,眼前是一條筆直的長廊,兩側整齊地排列著房門,彼此之間的間隔明顯比二樓寬敞許多,一排各有五扇門。

  走到右邊倒數第二間前,雷奧娜打開房門,先是一間典雅的小廳,往內走有一間主臥房與兩間客房,一間共用的浴廁,甚至還有一間書房。

  「這是專門給長期駐留的客人使用的房間,雖然比不上公爵府舒適,但希望您住的習慣。如果有任何需要,請拉鈴,會有專人來替您服務。」領著他們在房中轉過一圈,雷奧娜介紹了她身後的女孩,「最後、這位是我的助手桃樂絲.哈忒兒,有任何生活上無法解決的難題請讓她替您效勞。」

  「我尚有公務,先行告退。祝您今夜愉快。」說完後,她向艾利克點頭致意,便離開了房間。

  搬運行李的傭人們魚貫而入,完成他們的使命後安靜地退出門外;桃樂絲協助柏格點清了行李,闔上手上的記事板。

  「沒有其他問題了嗎?」桃樂絲質疑地問。

  「雷奧娜女士解釋的足夠清楚。」艾利克輕咳一聲,答道,「在遇到問題前,我想暫時都不會有問題。」

  「好的,遇到問題請務必跟我說。從那麼遠的地方來到羅斯威特,生活上想必會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請別顧慮、多多提出您的需求。雖然沒有特別為您準備歡迎儀式,但今天一樓大廳請來了雜技團表演,不妨前去用餐觀賞──那麼,祝您今夜愉快。」

  桃樂絲向他點了點頭,踏著輕盈的步伐離開。

  「羅斯威特的人,講話都這麼花俏嗎……」柏格喃喃自語,似乎是被最後那串話給繞暈了。

  「那是因為行業的關係吧?羅斯威特又稱『王國的十字路口』,來往的旅客可不是一般的龐雜,要應付這麼多種人言詞上不夠靈活恐怕是無法勝任的。」一手拍上他的肩膀,艾利克安慰道,「放心好了,柏格,你的吐槽一向是最犀利的。」

  「她的裙子……羅斯威特的女孩子都穿這麼短的嗎?」莉琪抓著自己的過膝長裙凌空比劃,怎麼也沒有將裙襬上題的勇氣。

  「至於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氣候較熱的關係。」這個問題連艾利克也只能舉手投降。

  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中,艾利克忍不住拍了拍手,將兩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大聲宣告接下來的行程。

  「大伙收拾一下,晚點我們去看雜技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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