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毒藥】Chapter1 傾城之毒(7)


  在得到上級的應許之後,伏塔司以最快的速度點了八騎親衛,策馬馳入赫爾辛城東門,一路上暢通無阻、除了己軍跟偶爾幾具出現在地上的屍體,其他再沒見著什麼人,他們很快地就踏上了城中的大路。

  噠噠的馬蹄聲長驅直入,黑夜之中除了天上灑下的月光,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盞燈火也沒有,整座赫爾辛杳無人煙、宛若死城。



  在發現東門被突破之後,可能是第一時間將殘存的兵力收束起來了吧。伏塔司減緩了坐騎的步伐,估算著敵軍的動向,對於他比葛拉迪歐晚出發的事情倒不怎麼擔憂──雖然東門一片暢通,但將軍為了合圍又將主力軍之外的部隊分散到了其他三門,葛拉迪歐所屬的部隊是從南門發進,沒個一時三刻是無法脫身的。

  憑著跨下這匹良馬,自己定能趕在他之前到達城議會。

  突然一個陰影遮蔽了月光,橫越了他頂上的屋簷;抬頭一看,正好看見裹著深藍色斗篷的背影在屋脊上遠去,時而奔跑攀緣、時而以飛索擺盪在高塔間,動作之間的轉換行雲流水、簡直是一氣呵成。

  南門開了?就算城內只餘老弱殘兵、兵力收束也不至於這麼快;伏塔司皺起眉頭,這跟預計中的狀況不大一樣,自己是否誤算了什麼?心中這微妙的歌瘩與不快,讓他一時間沒做出反應。

  葛拉迪歐這個男人,實在難以掂量。

  「頭兒……追嗎?」一名士兵目送他離開,探詢似地喚著伏塔司。

  「給我追上,駕!」伏塔司策動韁繩,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八雙鐵蹄翻飛,緊追在葛拉迪歐身後,距離城議會不足三百米,遠遠的已經可以隱約看見那扇木造雙開大門的輪廓。

  葛拉迪歐沒空往下張望,為了保持自己的速度、他只能全神貫注在眼前的地形上,這裡的建築普遍有兩至三層,一失足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城議會則有四層樓高,在一片民房中鶴立雞群。

  他聽著身後不斷接近的蹄聲,心中絲毫沒有領先的餘裕──相較於身帶官職的伏塔司,自己的劣勢太多;身為獨行傭兵、葛拉迪歐能夠得到的只有一紙契約、與之相應的報酬和必需補給,而伏塔司則有著能讓大半個軍隊都賣他面子的資源,不管是現在所乘的良馬、抑或是身後的那八人,更別提他本身的武勇與心計。

  自己等於是在與一軍之勢為敵──葛拉迪歐並不退怯,卻無法否認情勢對他不利。

  伏塔司那個偽君子,確實讓人感到棘手。

  心念電轉間他腳下也未停歇,一轉眼距離城議會已經不足百米,紅色的磚牆、從窗邊延伸出的旗桿迎風招展的白色旗幟都清晰可見;背後那催命般的蹄聲就在此時與葛拉迪歐錯身而過,將他反超過去。

  伏塔司等人勒馬滑行,勉強停在城議會大門前,還沒等他轉頭向葛拉迪歐挑釁,頭上就傳來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葛拉迪歐翻身一躍,從城議會三樓破窗而入。

  靠!一向溫文有禮的伏塔司忍不住在心中罵了一句粗口,領著部下急忙撞開大門、也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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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一頭撞進窗內,葛拉迪歐便發現情況不對──窗內的走廊上居然有兩方人馬正在拼博,其中一方居然還混著幾個熟面孔,在他驚訝的這半晌,身旁有人猛然出劍偷襲,他偏身避讓、反手一劍結果了對方,迅速將反側五人全都了結之後朝著人群中最熟悉的面孔開口發問。

  「萊禮,你們怎麼在這?」能夠早他和伏塔司一步來到這裡的,除了挺進東門的先發部隊別無他人了,但先發不去鞏固城防據點,跑來這裡幹嘛?

  十多個士兵面面相覷,有志一同地將萊禮推到隊形最前端聽候葛拉迪歐發落,看是要切要煮、清蒸紅燒聽悉尊便,只要問題不落到自己頭上就謝天謝地了。萊禮一臉哭笑不得,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再三咬牙這才說道。

  「姬芙朵小姐問我們,想不想升官發財。」

  「升官發財?」葛拉迪歐不解。

  「現在的赫爾辛城什麼都沒有,就算作為先鋒隊衝鋒也撈不到什麼好處,因為兵力收束,軍功也是僧多粥少……但有一個地方例外,城議會不但有著一定兵力,也是重要的戰略據點,只要成功鎮壓那可不是好大一個軍功嗎?」

  聽著萊禮的講述,葛拉迪歐越發感覺自己彷彿能在腦中看見姬芙朵那副威逼利誘的笑臉。

  「你是傭兵,報酬契約上都寫好的,咱們幫你鎮壓據點,軍功就給大夥兒分了吧?」萊禮兀自有些難以啟齒,後頭的查克搶著叫了起來。

  「只要你們別擋我的路就成。」葛拉迪歐低哼一聲,轉身走向長廊深處;心中滴咕著某魔女多管閒事,硬生生給他騙了群免費勞力。

  他可一點都不希罕,又不是真怕了伏塔司那八人,自己一個人行動還更方便。

  萊禮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

  「我來不是為了軍功,只是想還你人情;雖然查克他們嘴邊都叨念著軍功,但他們也是不討厭你才來的。」

  葛拉迪歐置若罔聞。

  「我想謝謝你,你是個好人。」萊禮又說。「姬芙朵小姐也是──」

  「那可就錯了,不管是她、還是我都只是照著自己的意志行事罷了,稱不上好。」實在不能忍受這種發言,冷硬的面具中傳出葛拉迪歐不以為然的聲音。

  「也就是說你照著意願救了我,而姬芙朵小姐照著意願來幫助你不是嗎?」萊禮一笑,堅定地下了結論。

  「隨便你吧。」葛拉迪歐嘆了口氣,他感覺跟萊禮對話的疲勞程度僅次於姬芙朵,還不如不說話。

  幾句交談間,他們已經走上階梯,來到了四樓,眼前是一個貴氣的小廳,紅底的編織地毯上錦然有序地放著幾張附軟墊的椅子與矮茶几,正對面是一幅描繪著各種春天花卉的畫,一旁的花瓶裡卻什麼也插,只是擺著裝飾,倒顯得有些怪異。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赫爾辛連飲用水都沒了,哪還有水能插花呢?小廳的兩側分別有兩條昏暗的走道,筆直地延伸到遠方盡頭渺小的一點燈火。

  「有點奇怪。」看著這空無一人的景象,萊禮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確實一路上遭遇的衛兵也不算多,至少還算是有防守的意圖,但最重要的一層樓卻大唱空城實在不合情理。

  「如果不是害怕逃走了,就是有什麼詭計吧……也有可能一進去就是滿房的士兵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可惡、這不是叫我們賭命嘛!」查克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罵咧咧地說道。

  「也有可能城議會只是一個誘餌,對方是想爭取突圍的時間吧!」見眾人被他的話所動搖,萊禮連忙提出正面的猜想。

  「我在這裡等伏塔司,你們不想前進就滾出去。」走到壁上的畫前,葛拉迪歐不冷不熱地說道。

  對啊,現在收手也可以全身而退,原本這就是葛拉迪歐的問題,與他們絲毫無干。見群裡的幾人已經動了離開的心思,萊禮一邊在心裡埋怨著、一邊著急的想著該如何挽回。

  查克突然大叫了一聲看不下去,下定決心似的站了出來。

  「別開玩笑了,誰要白白把功勞讓給親衛隊那群狗雜碎啊!老子上戰場就是賭命,放過這個一攫千金的機會,作夢夢到都會哭的--你們不也跟我想著一樣的事情才過來的嗎?這世上哪有不押賭本的局啊!」

  「連這點膽子都沒有的人一開始就不該站在這裡,早點回家喝奶吧!」他一臉不屑地斜睨著同袍,從發黃的牙縫中嗤笑著。

  「幹,查克你這老狗嘴巴放乾淨點!」

  「老子要是輸你還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

  「說走就走,撈一票大的!」

  幾人或搥或打地敲了查克的頭盔跟胸甲,嬉笑怒罵著舉步跨過了隱形的那條線,或許他們一開始真是半被騙來的,事到如今在這種節骨眼上放棄,有誰能接受?藉著查克的激勵,他們跨越了那條名為恐懼的線,真正的將性命交付給了彼此。

  「走吧!」萊禮跟上隊伍,現在的他不是為了報恩,而是以自己的意志站在這裡,為了與戰友們同在而奮鬥,除了家人之外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烈的繫絆。

  目送著他們走進左側的通道,葛拉迪歐暗自鬆了口氣,盡頭的房間裡大約有二十來人的氣息,但如果是現在這群鬥志高昂的傢伙們應該不成問題吧──畢竟他們在沒有自己幫忙的情況下自己突破了一到三樓的守衛,就算因為人數差距僵持,最後也一定會贏的。

  想著想著,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面具下浮出了一抹微笑,或許是有點羨慕那群傢伙了,但那是葛拉迪歐再努力也不可能得到的。

  人與人之間的繫絆,正是他所缺少的東西也說不定。

  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葛拉迪歐打起精神,準備應付樓梯上逐漸接近的雜沓腳步。

  「你……」伏塔斯的身影一馬當先衝出樓梯口,見到前頭悄立的葛拉迪歐不解地皺了皺鼻頭。

  「我在等你。」他說。

  面具的下的嘴笑的咧開了,露出一排森然的牙齒;啊啊、好不容易能跟自己程度相當的對手痛快地戰一場,葛拉迪歐感覺全身都躁動了起來,這就是他一直以來在尋求的戰場。

  規則跟姬芙朵什麼的全都見鬼去吧!

  「來做個了結吧。」打從參戰以來,葛拉迪歐第一次表現出了愉悅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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